【帕凯】月中星
#全文三万字
#江湖AU
#有年龄操作
#涉及瑞凯
# @Linko ，特别感谢她
1.
凯莉从山洞中走出来，脚步尚有些虚浮。烈日当空实在有些晃眼，索性闭上眼睛。
预期的声音没有响起。
她决定再等几秒。
周身只余呜咽风声，不知哪处的鸟鸣，夹带着风吹山林沙沙作响。
若按往日，本应得到震彻山林的齐声高呼——
“恭喜教主！贺喜教主！星月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凯莉猛然睁开双眼。
视野尚且模糊，却不妨碍辨认出那空无一人的石阶山涧，放眼望去全无人烟。
闭眼，睁开，所见与上一秒并无任何区别。
“……”
凯莉面无表情，开始思考自己闭关是否真的为三个月而非三年。
一分钟后。
终于清咳一声，话中混着内力。
“艾比。”
……
“安吉拉。”
……
有些不妙。
她认为再无唤四位堂主名字的必要。出关后精气神并无提升，功力方面也无甚建树。此番闭关本欲潜心研究尚且得到的武学秘籍月中星，却只是在山洞中打坐冥神。一番调息后终是心绪归为平静，仍只是回到原点。
此次闭关极为失败。
然再多思虑也不及目前状况来得蹊跷。入关前分明百十来号教众守在洞口，指定每日必有几十人在洞口守着，现下竟空无一人。待低头细细观察地面，竟隐见血迹。
凯莉站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希望借此使自己冷静下来。
继而足尖轻踮便欲即刻返回教中，却见迎面走来两三人，为首青年个子不高，一头雪白长发，着一身墨绿勾边白色外袍，墨绿间隐见流云暗纹。本还在对身边人说些什么，却是在回头之时看到前方所立之人立时怔住，继而瞪大双目飞速赶至面前，“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恭喜教主，贺喜教主，教主神功大成！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星月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
另外两人随着为首之人的动作同时跪伏在地，三道声音说着同一句话参差不齐。
凯莉揉了揉眉心，只觉一阵恍惚。等了半天总算见到了活人，虽是并非所望，但总归比情况完全摸不透要好。
身体仍处于颓势亟待休养，此刻却必须维持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状态，也或许此时的情景已顾不上其他，最终冷哼一声继而音调拔高：
“蠢货，这种情况下本座需要你说这个？！”
眼前青年仍旧垂头跪伏在地，苍绿发带上金线钩织的夔龙纹流动细碎的光，仿若蛰伏的凶兽，即刻张牙舞爪飞向高空。
声音似是极力颤抖。
“属、属下罪……罪该万死！”
“……”
凯莉一把将跪伏在地的人拽起，揪住衣领一字一句：
“帕洛斯，立刻解释情况，不要再废话。”
白发青年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惧与悲痛。
“教主，在您出关之前，武林正道大举向我教发起进攻，现下、现下已经……”
凯莉强压怒火。
“已经什么——你他妈倒是说啊！”
“伤亡惨重，我教留存人数……不超十人。”
“……”
“教、教主？”
凯莉只觉头痛欲裂。
“包括你和身后这两个？”
帕洛斯慎重点头。
2.
“护法和堂主呢。”
“……”帕洛斯面露难色，“这个嘛，教主您——”
“快点说！”
帕洛斯终是开口，声音颤抖满含悲切。
“安吉拉已不知所踪，艾比和佩利被他们掳走，雷狮同卡米尔以二敌百身负重伤，现下正于教中躺着命悬一线，怕是——”
凯莉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都是什么人来进攻。”
“三大门派集结，其中以——”帕洛斯抬头看向凯莉，面色为难，迟迟不语。
“帕洛斯，”凯莉濒临爆发边缘，“需要本座把你的舌头拔出来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整吗？！”
“以浮云山庄为首……”
凯莉怔了一瞬，面上愈发可怖。
“他来了？”
“……正是由他组织。”
凯莉默了一会儿仰天长笑，眼泪都要流出。
“格瑞，你可是会算计！”
凯莉步履急促，帕洛斯跟上步伐的同时详细汇报教中其他情况。
“此番进攻声势浩大。浮云山庄，圣空派和出流观拢共集结约千来人马，趁教主闭关之时前来袭击，我教被打得措手不及。两大护法同四大堂主为保护教主殊死抵抗仍渐落下风，活下来的大部分教徒已离开山中各自逃命，只余我等念及教主尚在闭关修炼这才急忙赶来——”
“帕洛斯，”凯莉目视前方出声打断，“你殊死抵抗了吗？”
帕洛斯呆愣一秒，继而双目瞪大，脸涨得通红。
“教主，您何出此言？属下身为厅雪堂堂主，怎么会在如此紧要关头不为我教誓死拼搏——”
“是吗，”凯莉音调平平，“那你倒是很会保护自己，也没见身上落得什么伤口。”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帕洛斯再次跪伏在地，身体颤抖。
“教主，属下念及您独守洞中修炼正是关键时候，生怕他们趁此不备前来袭击，适才存着一口气为自己留有余地，以便能赶来迎接教主。属下对星月教，对教主的忠心日月可鉴！”
凯莉不耐烦道：
“本座说你不忠心了吗，这么急着表态！”
继而足尖轻踮施展轻功便欲抛下几人直奔星月宫，未料帕洛斯紧随其后。
“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格瑞此番集结三大正派前来讨伐我教，或是另有隐情。”
“……”
“属下认为，他们或许正是奔着教主您闭关之时所修炼的武学秘籍‘月中星’而来。”
“……”
帕洛斯微微抬头，直视前方之人的后脑勺。
“现下江湖中皆知教主您得了这‘月中星’，对咱们星月教而言可谓是如虎添翼，却着实让其他门派分外眼红如临大敌。便是教主神功已成，‘月中星’也不能落入他手啊。”
凯莉冷笑。
“本座自然不会让它落入他们手中。”
却丝毫未澄清闭关无果的事实。
“教主，属下认为，这‘月中星’您带在身上着实危险，还需放在任何人都未曾想到的地方较为安全。”
凯莉猛然顿住，回头目不转睛盯着帕洛斯。
半晌，勾唇一笑。
“你觉得放在哪里安全呢？”
“属下认为——”
“你不会想说——放在你帕洛斯身上吧。”
帕洛斯一怔，继而神情激动，却是在看到凯莉眼神愈发阴鹜后即刻低下头。
“属、属下怎敢如此……一切自然还需由教主来定夺！”
凯莉瞥了一眼，不再出声。
所见之处满目疮痍。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踏步迈入宫中。
一片死寂，躺在地上的没有活人。走在宫中，只觉浑身冰冷，冷到刺骨。
往日戒备森严，教徒活动于其中大气不敢出，倒也一片安静，却着实未曾如现今，静到一种绝望感油然而生。
凯莉走了几步猛然停下，回头看向帕洛斯，隐约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但正对着的却是一张纯良无辜甚至茫然的脸。
她盯了一会儿出声问道：
“雷狮和卡米尔人在哪里。”
3.
凯莉不屑于凝聚人心。
说是墙倒众人推也好，恶有恶报也罢，最终全然不放在心上。说到底，星月教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她只是被迫挑起这个担子，却是未曾怀着振兴的意图。关心的只有自己罢了，是否有权力尽自己的兴致，是否一切顺着她的意思。
但不在意不代表可以由着脸面尽失。
鬼狐天冲临死前将鬼天盟托付给她，并未让她做出什么承诺，是以一直以来可以由着性子。心始终是冷的，不会在意自认为无关之人的死活，包括现在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算什么？
凯莉心中冷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新仇加上旧恨正好可以一齐清算。她清楚自己对教里事务未曾投入多少精力，但即便现如今不甚在意现下也被气到浑身发抖。
不到十人的魔教。
凯莉看着躺在石床上的雷狮和卡米尔，一个身负重伤一个昏迷不醒，不禁咬紧牙关双目喷出怒火。
却是猛然想到帕洛斯的一句话，即刻站起打开屋门。
便见对方靠在门边墙上不知思索什么，却在对上她后全身紧绷毕恭毕敬。
“帕洛斯，详细说明一下安吉拉是怎么回事。”
帕洛斯道，在战斗初期还能见到她同浮云山庄一众人等对峙，却在一段时间后忙于同敌人周旋，是以顾不得查看其它，待到结束时，已不见踪影。
“艾比和佩利是怎么被掳去的。”
“彼时正激战到难分难解时局紧迫，对方却突然全部撤退。也是这个当口，属下看到艾比和佩利被带至对方阵地……像——”
“……像什么。”
“像牲畜般被人拖走。”
“……”
“奈何属下正同圣空派一群人殊死周旋，根本无力突出重围——”
凯莉一时急火攻心，险些晕倒。待回过神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将格瑞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帕洛斯，教中事务暂时由你来打理，本座去浮云山庄把艾比和佩利寻回来，”凯莉冷笑出声，“血洗一下也极为不错。”
却走了几步猛然脚步一顿。
她看着面前之人似笑非笑。
“怎么帕洛斯，你还有事需要禀报？”
只见面前人一改先前惶恐表情，神色凝重，双目清明。
“教主，属下认为此行您一人实在太过危险。”
凯莉眨了眨眼。
“你觉得目前本座若非一个人去，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属下陪您去。”
“……”
凯莉闻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帕洛斯一番。
“总觉得你今天极不寻常，究竟是哪里呢——”凯莉转了转眼珠，“就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身轻松。”
“怎么会！属下现在悲痛万——”
却见凯莉欺身贴近，同帕洛斯近在咫尺。
她看着帕洛斯的双眸，橙色的，竟莫名像是燃了两簇跃动的火苗。
凯莉眯起双眸。
“帕洛斯，本座真得非常惊讶逃跑大军中竟然没有你。你的性子别人摸不透，本座可清楚着呢——你屁颠屁颠死伤无数后赶着前来接应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讨我欢心？现在星月教能否存在都是问题，你倒是可以收起那副让人作呕的样子。”
话毕，凯莉审视着帕洛斯的面部表情，失望地发现对方神色丝毫未变。
“教主，”帕洛斯声音悲切，“虽然不明白您为何如此看待属下，但属下这身份是您给的，属下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您给的，自打跟随您上山，属下就再无二心，只愿辅佐您一统江湖。却从未想到您竟然如此怀疑——”
“停。”
凯莉突然打断，掏了掏耳朵。
“事实是做出来而非说出来的，你这番话本座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倒是你平日花言巧语，表起忠心却只会用这同一套说辞，真不知你是何种意思——罢了。”
凯莉抬眼看向帕洛斯问道。
“若是咱们都走了，雷狮和卡米尔怎么办。”
“还有几位教徒在这里为两位堂主治伤。”
“哼，如今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待在这里么。”
帕洛斯勾唇一笑，眸中精光毕现。
“属下喂了他们药。”
在确认教中存留人数后，他将毒药撒至食物后分发给各位，在亲眼看到众人吞咽下去后向他们表明食物中带毒，若想要存活必须听他命令办事。
“慢性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若没有属下的解药——”
凯莉面无表情。
“你这又是玩儿哪出？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当然会激起他们的愤怒，然却是现下还能找到听命办事之人的最佳方案，属下并不认为他们留下的原因全出于忠心。”
凯莉不发一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所以，”帕洛斯顿了一顿，“教主您意下如何？”
凯莉盯了帕洛斯半晌。
“即刻启程。”
4.
“易容？”
“是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属下认为需要乔装打扮一番。”
凯莉冷笑出声。
“有什么麻烦？本座这张脸难道见不得人？”
“属下并非此意，只是，教主您的威名声震武林，画像也在民间流传，此番若是招摇出现在常人面前，免不了受到关注，甚有可能引起冲突。然而属下也知教主寻护法和堂主心切，断无可能在路上耽搁，时间紧迫，还望教主三思。”
帕洛斯低眉顺眼，言辞恳切。
“画像——你直接说通缉令不就得了。”
凯莉沉思片刻，继而定睛端详一番眼前之人，默不作声。
帕洛斯等待许久未见凯莉发话，只是盯着自己表情神秘莫测，当下忐忑不安，正欲多加劝阻一番，却听面前人喃喃开口。
“帕洛斯，若是本座没记错，你的曝光度怕也不低吧。”
“……正是，所以属下也会进行易容。”
凯莉唇角勾起。
“如此，有个办法。”
是夜。
二人进入一家客栈。
“客官几间房？”
“一间。”
“还是两间吧！”
凯莉偏头盯着帕洛斯似是讨个说法。
掌柜见面前二人男方个子矮小女方身材高大本就认为着实怪异，此番争执下更加心生疑惑。
“您二位这是？”
凯莉回头将一块碎银放至柜台。
“夫妻，‘她’正同我置气。就要一间。”
帕洛斯一怔。
掌柜了然道，“床头吵架床尾和，见两位极为年轻，该是新婚燕尔？”
凯莉默了几秒。
“是。”
“那您二位今晚好生休息！”
凯莉置若罔闻，抬步往里走，帕洛斯紧随其后，声音满是不敢置信。
“教主，您先前只说性别互调……未曾提起——”
凯莉抬眸瞥了一眼，轻飘飘道，“哦？所以本座委屈你了？”
“属下怎敢冒犯——只怕委屈了教主您……”
凯莉步履急促走在前面，却在帕洛斯话毕后猛然转身。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废话。”
待走进屋中，凯莉阖上门环视一圈。
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张桌，一个凳。
帕洛斯见凯莉视线落至床铺急忙表
“教主，那属下就在门口替您守着——”
说着便欲出去。
“慢着！你急什么，忙着通风报信吗？”
帕洛斯回头，一脸茫然。
“教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凯莉笑意不减。
“你在屋内守着就行。”
深夜。
凯莉躺在床上，辗转了几次睁开双眼。一片寂静，甚至清晰可闻门边的呼吸声。
“帕洛斯，咱们认识多久了。”
没有回答。
凯莉翻过身看着门口，在视线明晰之时看见帕洛斯靠在门上，是站着的，双臂环胸双目紧闭。
“……站着也能睡着吗。”
凯莉重新阖上双眼，却闻声音传来。轻的，犹如叹息。
“六年。”
再度睁眼，便对上帕洛斯的双眸，即使黑暗中看不清晰。
“怎么，白天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倒是大胆起来了。”
“属下只是一时大脑不清醒，适才想清教主的问题。”
一阵静默。
“竟然六年了，你却更加让人厌恶。”
像是质问又如喃喃自语，在说出口的瞬间陡然意识到这是根本无意义的对话。
“都是属下过错。”
凯莉轻笑起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的话中有几句是真的呢？也罢，鬼狐天冲机关算尽还不是落得那般下场。”
“教主，前任教主一事还请节哀，毕竟有时人算不如天算。”
“天算？分明是人算。”凯莉声音愈发狠厉，“倒是发现自己也是蠢得可以，竟然让格瑞——”
戛然而止。
凯莉闭上眼睛。
“人和人之间看似隔着纱，实则铜墙铁壁。信任二字着实廉价。”
“教主此言差矣，咱们既是魔教中人，又谈何信任二字呢？”
“是啊，不存在的。”
凯莉轻声道。
“那还谈何忠心呢？”
5.
鬼狐天冲总归是凯莉的亲人。
即便在生前恶语相向未曾有好脸色看，却仍摆脱不了一层血缘上的关系。年少骂得难听，譬如鬼狐亲手弑父，半大孩子时带着凯莉四处奔波，她趴在鬼狐背上全程只有一句“你怎么不去死”，却终是感到口干舌燥，最后依旧极不情愿地向长自己四岁的人讨水喝。
然现在想来，该是最好的决定。
毕竟若再不从那个家中逃出来，怕是早已被那只会施虐甚至不该称为父亲的人打死。
鬼狐借着一身功力和花言巧语煽动人心，一段时间后建起鬼天盟，在星月山上建起星月宫，竟在随后几年间逐渐发展壮大。不知何时传开威名，又因着盟中所执行的任务皆是暗杀等见血的勾当，且基本不分暗杀对象，武林正道多有被残害之人，是以逐渐被定位魔教。
可笑。
殊不知大部分的暗杀任务都是出自所谓武林正道的委托。
鬼狐知道后连拍掌三声，继而下令做出一些更符合魔教作风的事情。
便是在那一段时间，凯莉借着手上握住的的几十条人命一举成为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星月魔女”。
却还有一个名字。
“黑无常。”
夜幕星月索命至，巧笑倩兮路无常。
彼时凯莉虽身居鬼天盟，却着实没有身份。
一切事务由两大护法及四位堂主共同打点，她只需负责逍遥自在，却未曾想到心思逐渐由如何耍弄于教众转变为激怒厅雪堂主——格瑞。
鬼天盟尚在壮大之时，凯莉并未知晓鬼狐天冲是靠着什么手段吸引来一众投奔之人，只是看着宫中人数逐渐增多竟莫名烦躁，总有种被扰了清净的不适感。
若是自己觉得不舒服，总得也让他人体验体验。
恶作剧没少做，只是个把钟头后就索然无味，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没有新鲜感，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冷面少年。
鬼狐对众人说，这位少年名为格瑞，今日起便为厅雪堂堂主。
大堂瞬间人声鼎沸，众人皆道这人年纪轻轻初入盟中怎可担此重任，却因鬼狐一席混着内力的话霎时鸦雀无声。
“若是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便现在上来同他比试一番。”
在此过程中，格瑞仍是面无表情的，立于鬼狐旁边似是一座冰雕。
起先台下并未有何反应，却在某时猛然间四面八方窜上人影一齐向他袭去，然眨眼间又全部倒地不起。
凯莉置于一旁并未出动，却着实对这人存了些兴趣。
此人总是冷淡的，是摆在台面上生人勿近。凯莉所见总是面无表情，便是在庆祝之时众人把酒言欢，他亦在远离喧嚣之处静坐，兀自擦拭着手中烈斩。
格格不入。
越是平静的事物越是喜欢在其中捣得天翻地覆。
在留意一段时日后，她跑到正在擦拭武器的银发少年面前站定不动且默不作声，直至半小时后对方抬头。
眼神亦如融不开的坚冰，她便存了心思试图进行探究。
“这就是你的反应能力吗？一个大活人站了半个钟头你才注意到？”
对方并无开口的意思，只是盯了她片刻后低下头，似是准备继续之前的工作。
凯莉不恼反笑。
“格瑞，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
只是头也不抬，专心致志扑在手中武器上。
凯莉看着眼前之人小心翼翼擦拭着刀刃，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
“格瑞，你觉得我和你，谁更厉害？”
半晌。
极为满意地看着对方抬起头来。
“……”
“回答我。”
便见面前的少年嘴唇一开一合。
“我。”
凯莉勾起唇角。
“这可不一定，咱们要不打一架？”
“……”
格瑞站起便欲离开，却在下一秒用刀抵住凯莉攻击。
“格瑞，我的招式可都是自创的，倒是想让你来检验检验，是否还有改进的必要？”
半小时后。
凯莉面部朝下趴在地上，弯刀不知落至何处，身上全部的星镖七零八落散碎在地。她勉强抬起头，便见到眼前之人仍是一副冷峻面庞，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看来你是真得完全不懂怜香惜玉。”
格瑞薄唇微启。
“我只是没料到你这么弱。”
凯莉眼看着格瑞扛起烈斩离开，趴在原地面无表情，却在某一瞬间突然笑出声。
她勉强爬起坐在地上，无视片刻后焦急赶来的左护法艾比，却是在心中暗想，格瑞这人委实有趣得紧。
6.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教中都道是凯莉着了魔，一颗心扑在格瑞身上，便是有事无事一天也能往其住处逛几圈。甚至安吉拉曾旁敲侧击询问她是否有和其定了终生的打算，却得来一副理解不能的神情。
“为什么要定终生？我只是和他切磋武艺而已。”
直到凯莉年满十五，鬼狐委派她同格瑞共接一个任务，这却是她生平第一次没有违抗，心情愉悦收拾了包裹敲响对方房门。
“格瑞，你好了没？”
“……”
格瑞打开门。
凯莉看着他的面容，一成不变的冷淡，便是嘴角也从未有过上扬的痕迹。
“真是无法理解，咱们可是要下山做任务了，你就只会绷着脸没有什么喜悦的心情吗？”
“……我为什么要喜悦。”
“这可是咱们俩第一次在一起执行任务。”
“……”
凯莉不再多言。
她同格瑞的相处模式一向这样，短短交流几句后便没了下文，却总能从中汲取什么力量，留待下次有了话题继续叨扰。
任务完成的极其顺利。
返回山中之前，凯莉执意要同格瑞在街上闲逛一番。
此次是多年后第一次下山，她看着热闹的街市只觉恍如隔世。本该享受万千宠爱的年纪家破人亡，在寻常女子该学习女工的年纪在山野中练剑，便是现如今怀揣着临走前雷狮扔给自己的钱袋子，却不知该从何花起。
她看着走在街上的女子，步调是袅娜而娉婷的，全然不似她那般雄赳赳气昂昂。于是下意识地开始模仿，自我感觉颇具良好。
未料一切被同行之人看在眼里。
“……从刚才起你到底在做什么。”
凯莉回过神，意识到竟是格瑞百年难得一遇主动同自己说话，当下有些怔住，却在下一瞬被猛地直接撞到对方身上。
立刻抬头便见一白发少年的背影，正是先前给予她毫无防备冲撞之人。凯莉揉了揉肩膀却突觉身上一轻，再低头看向腰间惊觉钱袋不翼而飞。
再看向正前方，混在熙攘人群中的白发仍旧显眼，却是让凯莉想到什么。
“格瑞，钱被偷了！”
只消几分钟的功夫，凯莉站在白发少年面前，对方的双臂被格瑞擒住。
她眨了眨眼，便见面前的少年也朝她眨了眨眼。
她试图摆出一副狠厉的表情，却见面前少年不为所动，甚至唇角逐渐勾起。
“你笑什么？”
“笑你。”
凯莉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之人。
“笑我做什么？”
“笑你是个黄毛丫头却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话。”
凯莉还未说些什么，只听“哎呦”一声，少年的面色终于不若先前那般淡定。
“我说身后这位兄台，您就算是想要施加力度，也请先知会我一声可否？”
凯莉视线移至格瑞，便见其神色冷凝盯着自己。
“凯莉，你跟他费什么话。”
凯莉摊手耸了耸肩，继而逼近白发少年。
“说，钱袋子在哪？”
“你搜一下我的身不就清楚了。”
“……”
凯莉二话不说欺身向前，双手正欲伸向对方腰间，却见对方猛然想要后退几步。
“你还真搜啊？！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有伤风化的事情你也干的出来？”
凯莉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面前之人。
“怎么，你偷了我的钱袋我为何不能搜你身？”
“可你是女——”
“那又怎样？你最好别废话，小心我没了耐性直接砍掉你的头。”
“……”
凯莉拿到钱袋便欲走人，还未踏出一步便觉衣服被人拽住。
回头对上一副探究的眼神，表情甚至有些凝重。
“慢着，刚才便觉得你极其眼熟，该不会是——”
凯莉笑意加深。
“你知道我？”
“你是……星月魔女？”
格瑞冷声道，“凯莉，这个人可以杀了。”
“等等！你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吗？”
“……”
凯莉一脸好奇。
“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叫出我的名字——你不怕我吗？”
“怕，当然怕。”少年搓着手弓着腰一副讨好的样子，“然而我却十分敬佩。世人皆称魔教中人罪大恶极需赶尽杀绝，我却觉得是一群真性情的人，只不过不掩饰内心遵循欲望，这种明面上的可怖却是比所谓武林正道暗地里居心叵测要令人向往的多。”
“倒是极少见到有你这番见地的人，但这构不成我们不杀你的理由啊？”
少年“扑通”一声跪下。
“我帕洛斯愿入鬼天盟，生做人死做鬼！”
“……”
凯莉认为这个发展着实始料未及。
“不行，此人看起来着实狡猾，我们根本摸不清他的底细——”
“且慢，”凯莉出声打断，“狡猾是无所谓的，我却是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背景。”
帕洛斯抬起头一脸惶恐。
“小人哪敢有什么背景，只是幼时就父母双亡，多年靠着偷盗为生……”
凯莉摸了摸下巴沉思一番。
“那就跟我一道回山吧，现下正好缺个侍奉我的人。”
“凯莉，你怎可以如此武断？！”
凯莉扭头看向格瑞。
“怎么，你这是有意见？”
“……”
“格瑞，劝你还是搞清自己的身份。”
7.
两人下山一趟带回一个活人，一时盟中议论纷纷，皆在猜疑此人何种来历。
鬼狐曾提出给凯莉安置侍奉之人却被屡屡回绝，现下却是她自己想要由此人照顾生活起居，虽心存疑虑仍不得不接受事实。
到底凯莉只是知会鬼狐一声，并不含有商量的意思，然却是这不带感情的通知也让他略感欣慰。
一段时日后，帕洛斯同教中众人彻底热络起来。
饶是凯莉也不得不佩服帕洛斯这三寸不烂之舌，竟是无形间将众人恭维了个遍。
走在宫中甚至能听到各种相关的窃窃私语。
“今天我梳的这个发髻明明很好看，却不被注意到，最后还是帕洛斯看到了连声称赞。”
“可不是嘛，前天咱们唤风堂主和叶木堂主又起了争端，要不是帕洛斯在其中调和周旋，怕是又要毁掉一部分东西。”
“人长得好看嘴又甜，上次我们一群人还围成一圈央着他讲笑话呢……”
“再看看咱们的厅雪堂主，成天冷着面孔，难怪小姐最近不找他了。”
凯莉脚步一顿。
自将帕洛斯带回教中，她便少了同格瑞的来往。若要究其一二，大抵是帕洛斯此人着实能说会道，肚子里的市井故事一个接一个，竟是让她茶饭不思一心想着后续如何。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聒噪，总能察言观色，见凯莉有些乏了的征兆便适时停住。
他逢人先笑三分，嘴角一勾双目一眯怎么看怎么像狐狸，却不会引起反感。凯莉原以为一个从小无人管教靠偷盗为生的人该是莽夫一介，却惊觉此人着实礼数周全，又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竟是无形间将众人恭维了个遍，浑然一个八面玲珑风流倜傥的少公子形象。
不止如此，又像是什么都略知一二，脑中竟还装着些她闻所未闻的新奇想法。
“小姐，在下认为您的腿部还需经常按摩。”
凯莉正盘腿坐在床上嗑着瓜子，听到此言瞥了帕洛斯一眼。
“为何？”
“在下听闻，这山下的大小姐们皆仔细保养自己的双腿，通过按摩维持纤细的模样，可小姐常年习武，这腿免不了会有些——”
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凯莉停下手中动作，双目微眯。
“这腿免不了怎样？你觉得粗了？”
“在下怎有此意，只是替小姐考虑。恰巧在下也对按摩之术略懂一二，倒是可以——”
凯莉思虑了几秒，不由想到山下所见的那些女子。
“说得有理，那本小姐就来试试。”
说着便趴在床上，裙子上撩至膝部，露出雪白细致而光滑匀称的小腿。
“……小姐不若换条裤子？”
凯莉回头奇怪道，“这又是为何？”
“……小姐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在下怎可直接接触——”
却见对方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别磨蹭，我也就是试试。”
说着便回过头继续磕着瓜子。
帕洛斯先是讶异地睁大双眸，继而无声地攥拳一笑。
“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凯莉起初是无所谓的。常年同雷狮等人打闹惯了，鬼狐也未在此方面对她多有说教，是以男女设防上并未太过在意。
然本是存着一颗平常心，却在小腿被手掌覆上之时猛然抖了一抖。
手掌粗粝，带了层薄茧。
那手似是的确很会掌握轻重力道，本该是很舒服的，却因着突然沉寂的氛围和手掌摩擦腿部带起的战栗让她渐渐感受到身体的异样，甚至于瓜子摆在一边再也未动，只是身体趋于紧绷。
帕洛斯察觉出凯莉的变化。
“小姐？”
“嗯……啊？”
“放松些。”
一秒回神。
“本小姐很放松！”
片刻后，凯莉猛然坐起身。
“我去换条裤子。”
帕洛斯立于原处哑然失笑。
8.
成日待在屋里同帕洛斯闲谈，却着实疏忽了武艺。某日见屋外阳光正好，凯莉提着弯刀在院中舞了一会儿，却是不久便停下，面向正立于屋前之人扬声问道：
“帕洛斯，我这自创的星月十六式如何？”
帕洛斯鼓了鼓掌。
“这招式行云流水，柔和中透着诡谲，不愧是小姐。”
“那我舞的怎么样？”
“柔中带刚，自是英气逼人。”
凯莉收了弯刀，袖中猛然向帕洛斯挥去什么，却被对方灵巧一闪。
回头看向门，只见上面钉住一枚星镖。
帕洛斯笑意先上三分。
“小姐这是何意？”
“手滑了。”
她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然不会因此心生警觉，若要说起来，反倒更加存了一分看戏的意思。她盯着他仔仔细细瞧着，想着总有一天他该露出什么尾巴。
格瑞自随凯莉一道回来后便一声不吭离开，一晃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着。
却也情有可原。
若非她主动寻到格瑞住处，是断无可能同他搭上话的，如此想来倒是心生异样。或许正是无聊的时候，乐此不疲地找着对方的麻烦，哪管是否自己显得多余，却在此时顿觉若是自己都没了心思，两人大概是无任何交集的。
也倒真是合了他的作风。
“凯莉，咱们打一架！”
凯莉正趴在床上，帕洛斯为她做腿部按摩，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在屋内便听到来人声若洪钟。
对方招呼不打推门而入，见到凯莉双目微阖一脸享受的样子开始大声叫嚷。
“我说，你是不是半个月都没再出过任务？成天同这个小白脸待在一起，真他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凯莉睁开眼，高个男人一脸愤懑。
“佩利，你什么时候能够不像疯狗一样乱叫，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他妈说什么？！”
佩利怒气冲冲走到桌前坐下，随意拿了个杯子就往里面倒酒。
“我让你喝了吗？”
却见眼前人充耳不闻一口灌下，砸吧了嘴几声神情略微好转。
“还是你这儿的酒好，昨儿去叶木堂到卡米尔那儿讨酒喝，这死抠的家伙，竟只让我喝茶！”
凯莉轻笑出声。
“你怕不是忘了他滴酒不沾？”
“谁他妈会记得这个！要我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若是想要寻酒喝，难道不该去雷霆堂？”
“雷狮？那家伙这几天有任务已经下山了，我进他屋子找了半天没见着一瓶酒，不然怎么会来找你！”
“……”
先前帕洛斯一直保持沉默，此刻却冷不丁出声：
“在下听闻厅雪堂主格瑞也是擅长品酒之人，料是美酒也该珍藏一些，您为何不去他那里找寻一番？”
佩利视线移至先前出声之人。
便见白发少年仍似是心无旁骛双手揉捏着凯莉小腿。
“凯莉，这白毛小子不是什么善茬，要我说——跟那格瑞闻起来一样，让人浑身不爽！”
凯莉瞟了帕洛斯一眼。纵是被这样说着，他仿若置若罔闻，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带着三分笑意，却让她心中莫名火起。
凯莉示意帕洛斯停下，从床上慵懒坐起，身上拾起床头的弯月刀。
“佩利，你不是说要跟我打一架吗——咱们这就来比试比试？”
……
直至将佩利打趴在地，凯莉收回弯刀活动活动关节拍拍身上的灰，转头望向一旁观战之人。却见对方神情是淡淡的，像是在看两只蚂蚁打架。
但只是转瞬，便鼓着掌露出一副惊叹的样子。
便是最终胜了这场比试，凯莉却丝毫未觉得意。多日疏于练武，方才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怕是对方再坚持几许，现下趴在地上的该是她了。
“帕洛斯，你习武吗？”
“在下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凯莉走到帕洛斯面前。
“如此，之后就由你来陪我练练。”
果真是可塑之才。
凯莉摸不清帕洛斯是否有意隐瞒了自己的功力，却着实发现此人短短几个月进步突飞猛进，道是神速也不为过，现如今已几乎平分秋色。
“我说，你到底什么来历？”
“在下只是无父无母孤儿一个罢了。”
9.
凯莉自是不信的，但现如今已无所谓了。
帕罗斯的身份有待探究，她却并无什么追究的意思，想来或许认为即便如此对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又或者仍是存着玩弄的意思，料是他怎样扑腾，到头来仍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下去，却接到了一个消息。
之后格瑞出行任务都需由凯莉陪同。
此命令由鬼狐亲自下达，依凯莉往日的作风是断无可能乖乖执行，且是在许久未同格瑞有联系的情况下。
艾比将此事告知于凯莉时，她正同帕洛斯斗蛐蛐儿，眼看着帕洛斯的“如意”将凯莉的“常胜”压在下面，却是在听到艾比所言后一掌将罐子打翻在地。
帕洛斯笑意未减。
“小姐，您这莫不是急了？”
凯莉眨眨眼。
“怎么会，还不是左护法的消息吓到我了。”
艾比没好气道，“看看你现在闲成了什么样儿，成日窝在院子里斗蛐蛐儿，却不知盟中上下都在为近日出流观同圣空派的进攻做准备，你却像个没事儿人！”
凯莉抬眸瞥了艾比一眼。
“我为什么要忙活？我既不是护法又不是堂主，更不是你们的下级，做什么准备？”
“你！你可是盟主妹妹，怎么说也是——”
“我没这个义务。”凯莉走至艾比面前，“但我确实很好奇，鬼狐那老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做？厅雪堂主做任务还需要我来帮忙？”
“盟主的意思我们怎么知道。”
帕洛斯将罐子从地上捡起放置桌上。
“在下认为，盟主这么做自有他的安排。”
凯莉转头看向帕洛斯，似笑非笑。
“那你倒是替我猜猜，他这么做是何种想法？”
“在下怎敢揣度盟主想法，想来该是认为小姐武艺高强，陪同堂主也能让任务进行更为顺利一番，又或者如左护法所言——”说着轻笑一声，“怕小姐太闲了呢？”
“说了等于没说。”
艾比走后，帕洛斯偏头看向凯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小姐，可还要再斗上一局？”
“……”
凯莉未曾将艾比传达之事放在心上，想是纵然鬼狐如此命令，格瑞却断无可能有捎上她的想法。倒不如抛至脑后，做着自己的逍遥神仙。
却未曾想几日后，天刚蒙蒙亮就被帕洛斯叫醒，怒意还未发泄却闻一句——
“小姐，厅雪堂主找您来了。”
凯莉反应了一会儿。
“格瑞？”
“若是与在下的记忆无差，该是您所说的这位了。”
“……真是他？”
“小姐何不自己去看看呢？”
凯莉简单披上件外衣匆忙赶至门口，入眼便对上面前之人泛着冷意的双眸。
格瑞手持烈斩，身姿挺拔，本是面无表情，却是在看到凯莉时眉头紧锁。
“……你怎么能穿成这样。”
凯莉不以为意，双目直抵对方眼底。
“这还是你头一次来找我，真是稀奇。”
格瑞薄唇轻启。
“任务。”
凯莉盯着格瑞一言不发，半晌勾起唇角。
“怎么，这任务是有多难，还需要加上一个帮手？”
“这是盟主的命令，让我带着你。”
“你大可以诓他，自己一人下山。”
“……”
凯莉看着格瑞神色冷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笑得越发开心。
“格瑞，你不会一直都——”
“小姐，您穿得这么少可是要着凉。”帕洛斯突然打断，将一件狐裘披至凯莉身上，“有话不如进来说？”
格瑞视线移至凯莉身后之人，话却是对着凯莉说的。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准备，然后出发。”
凯莉随格瑞一道下山，任务执行时全程旁观。
待解决完目标，格瑞收刀入鞘，抬眸看着一旁嗑瓜子的人冷声道，“回去了。”
凯莉将瓜子皮往空中一抛，天女散花般落至地上的尸体，轻巧从桌上跳下。
“本就无需我出手。罢了，就当下山游历一番。”
回途一路无言。
凯莉在格瑞身后，随着他的步子紧走慢走。
走了许久略感无聊，不禁暗想若是现在背后偷袭一番，他是否能反应过来。心思如猫爪挠得她愈发不淡定，直到入了宫中眼见着即将分别，思来想去正欲从袖中掏出弯刀却见眼前之人猛然停住。立刻将弯刀收回的同时便见格瑞转过身来，面上极为平静，可声音却是冷厉的。
“凯莉，我警告过你，那个帕洛斯并非善类，若是你执意同他在一起——”
凯莉向前一步，拉近同格瑞的距离。
“格瑞，我一段时间没去找你，倒是不知道你竟有这么多想同我说。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
格瑞拂袖离开。
凯莉撇了撇嘴，拖着步子回到居所，帕洛斯正拿着扫帚清扫庭院。
想了想还是清咳一声，便见对方直起身面向自己，神情是柔和的，嘴角确是那总抹不掉的笑意。
“帕洛斯，迎面逢人三分笑，你倒是做的炉火纯青，我却看腻了呢。”
“那小姐要我什么表情？”
“要你哭，要你怒，你能做到吗？”
帕洛斯沉思几许，终是再度抬头，面上的笑意未减。
“既无忧心之事，又无愤慨之事，在下怕是无法做到。”
“哦？”
却没了下文。
凯莉暗想，要做到格瑞那般时刻面容紧绷委实不容易，可要做到帕洛斯这般时刻春风拂面，仍是难事一桩。
凯莉和格瑞下山次数增多，名号也逐渐传开，便是先前的“星月魔女”都未曾有人再使用，倒是不知何时成了勾魂使者。
初时凯莉还未曾得知此种称呼，却是在听到时喜笑颜开。
“格瑞，你可知他们武林正道都如何称呼咱们？”
“……”
“说我是黑无常，你是白无常。”
“无聊。”
“这有什么无聊？我却觉得有趣得紧。倒是为何我不能是白无常，难道是因为头发？”
再细细思索一番，竟忍不住笑出声。
格瑞偏头看了凯莉一眼，默不作声。
10.
这梦着实让人反胃。
或许根本不该称之为梦。凯莉未曾想竟能在睡梦中将前尘旧事过了一遍，却在醒来时仍旧暗自庆幸，只是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省得她内心再受什么煎熬。
凌晨醒来从床上坐起，便见门边之人仍是站着的，靠在墙上，怀中抱着剑，眼睛却是合上的。
凯莉看了他许久，终于将目光移开。
正欲翻身下床，却闻窸窣声响，抬眼便看到帕洛斯睁开双眼，也是目不转睛盯着她。
“……”
凯莉本欲置之不理，却是鬼使神差并未将实现错开。
一时四目交接。
她鲜少看到这样的帕洛斯，尤其在他继任为厅雪堂主后，这般神情更难遇到。
那种极为沉静的，嘴角抿起成一条线，双眸好似空无一物又像是翻滚着所有。
还是没能沉住气。
“本座脸上有什么，让你这样目不转睛？”
“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吗。”
“知道。”
视线没有移开，帕洛斯表情逐渐松动，最后叹了口气。
“教主，方才是属下犯上了，请责罚。”
凯莉认为，自己本该怒气冲天。眼前人一扫多年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回到了最初认识的几年。那时鬼狐没有死，格瑞仍是自己的搭档，鬼天盟也没有改名为星月教。
就如置身梦中。
她总觉得，六年过去，总有些东西可以一成不变，寻觅了许久却未曾发现。
“帕洛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11.
从客栈中走出来，仍是晨光熹微。
临行前询问客栈掌柜浮云山庄具体如何走，却被问东问西。
“你们夫妻二人这是急着赶路？”
帕洛斯笑了一笑。
“最近确是要以浮云山庄为场地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二位这是去观战？”
凯莉一怔，继而面色一沉，猛然回头望向帕洛斯，却见对方轻轻摇头。
随后回头，看着掌柜关切的眼神仍是不动声色。
“是啊，此等盛事，我们当然要去凑凑热闹。”
“那二位可小心了，”掌柜凑近凯莉悄声道，“昨日三大门派一同前去讨伐魔教，虽是战绩累累，仍是未能抓住那星月妖女。此次武林大会，怕是极有可能前去搅个天翻地覆。”
凯莉冷笑一声，袖中弯刀已经伸出半截，却被身后之人扯住袖子。
帕洛斯向前一步，脸上笑意愈深。
“多谢提醒。”
掌柜告诉凯莉二人，此次武林大会将在一个月后举行，由此处即刻赶往，若是步行大概半月可到达。待寻得具体路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栈，几步之后凯莉停下，声音冷厉。
“帕洛斯，本座闭关三个月，竟不知道要选武林盟主了？”
便见帕洛斯一扫在客栈时的淡定从容。
“教主，这件事属下真得不知情！您闭关这段时日，属下日日守在洞口，只待您神功大成献上祝贺，未曾关注过山下的动态——”
凯莉冷哼一声，揪住帕洛斯衣领正欲深入询问，却闻路过之人窃窃私语。
“这男的怎么如此对待姑娘？”
“倒是奇怪，他竟比女人还矮。”
“即便如此不也揪着人姑娘家的衣领？”
“啧啧，世风日下。”
凯莉松开帕洛斯的衣领，朝后退了一步。
“本座倒是忘了，现在你竟是个弱女子。”
帕洛斯仍旧神情紧张。
“教主，属下失职，一心想着如何迎接教主，却忽略了情报，请教主责罚！”
“……”
凯莉转身便走。
帕洛斯紧随其后。
“教主，这岂不是个天大的机会！您现如今神功已成，正好可以在武林大会上——”
“帕洛斯，”凯莉猛然停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不要再让本座听到‘神功’二字。”
12.
凯莉后知后觉方才想到，此段路程该是时隔多年后再次较长时间同身边人相处。
初时还未作何想法，却在一路无言中稍许沉不住气。由此不由暗自揣测身边人的想法，却在想到半路生生止住，企图保持内心平和。
她思虑了一番，认为果然是昨晚那场梦令她不大正常，一些影像在脑海中不断明晰，像是水不断渗入，满满当当又塞满了。
回忆往事并无意义，甚至于只会扰了自己的心情，却有些止不住了。
六年过去，帕洛斯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恭敬，以至于让她没来由觉得烦躁。低眉顺目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是一点越矩的成分都不含有，却让她看在眼里心中愈发异样。
是觉得突兀吗？
她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轻摇折扇，不卑不亢，立于院中眉眼柔和的人了。
正恍神间，衣袖被人轻轻一扯。
凯莉视线移了过去，便见眼前两位身着道袍之人，其中一位看着凯莉旁边眼神发直，另一位看着较为年长，一脸歉意朝凯莉拱手。
“这位兄台，贫道二人已跋涉许久，实在饥渴，想问问前方是否有什么小店可以一歇？”
凯莉默不作声，就是盯着眼前二人，目光冰冷。
这道服她熟悉的很。
出流观，江湖三大正派之一。
帕洛斯见凯莉神情不对，立刻出言媚笑。
“有的有的，”帕洛斯转过身，翘起兰花指朝右前方一指，“二位就朝这个方向走，没一会儿便能看到一家客栈。”
却见方才双眼发直盯着帕洛斯的年轻道士愣怔一瞬，继而脸颊通红，视线低垂小声嗫嚅道，“多、多谢姑娘提醒。”
帕洛斯勾唇一笑，精心易容的脸颊倒是更为明艳。
年轻道士直接呆在原地，竟是挪不动腿了。还是被另一位狠狠拍了下头，这才如梦初醒。
“如此，贫道谢过二位了。”
年长道士揪着小道士的耳朵走远，却见小道士仍是一步三回头，视线是灼热直抵帕洛斯。
凯莉站在原地，抬眸仔仔细细瞧了身边人一番。
便见对方神情有些慌张。
“教主，怎么了？”
凯莉冷哼一声。
“先前倒是未注意，你这易容技术着实厉害，给自己易了个美人脸，是嫌我们不够显眼吗？！”
“教主，属下这是为您考虑啊！”
“……”
“属下这脸越是引人注目，您站在一旁就越发不易受到关注，届时也能为您行动方便不少——”
“如此，本座还要感谢你了？”
“属下不敢！”
凯莉眼看着帕洛斯又要跪下，不禁心情越发暴躁，抬步就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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