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崩塌

=光光
精力善用，自他共荣

【白赤】预谋邂逅

#战地paro

#全文7700

#题目为阿肆的一首歌

***

4989说1146可以考虑一名Omega作伴侣，人形杀戮机器不代表战后没有建立家庭的权力。1146摇头，他一无心思二无条件，适应刀尖舔血的过活也长于独来独往，朝不保夕不曾想过拥有伴侣有何意义。4989说1146需要更多体悟丰富感情，若人之存在只为杀戮未免悲哀。1146思索片刻，与其去参情之一字不若浴血战场来的畅快淋漓，手中步枪或许才是相伴一生的最佳爱人。4989说1146纯属放屁，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还不是私下勾搭小姑娘。1146顿了一顿，抬眸看他时漆黑瞳孔似乎勉强带了些讶异。

“什么意思？”

“那个红头发的小妞，你数数和她有过多少次相遇。”

1146瞬间了悟，听到红头发时眼神不自觉柔和些许，苍白面色未显异样，滴血匕首入鞘时干净利落语气平常。

“你指AE3803。”

“大概——我不怎么清楚她的编号。”

“我和她从来都是碰巧相遇。”

“兄弟，这样频繁的次数已不能用碰巧来形容，绝对出于预谋。”

1146向来用于思考如何将子弹准确射入敌人心脏的脑部迟缓运转。

“什么预谋？”

“想想看，一个人要方向感差到什么程度才会迷路到每次运输物资时拿着地图还需他人指路。”

“她只是不善于记路线罢了。”

“她首先是军人。”

“我知道。”

“这代表她如果连记路线这种最简单的事都做不了还不如回她的闺房绣鸭子。”

“可是——”

长官掀开营帐伴随着一声呵斥，1146话到嘴边及时吞咽下去，身旁战友比较着身体某部位尺寸口中的荤段子戛然而止，全员三秒分立两列站得笔直。

***

1146知道，3803本不该做这种工作。

***

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1146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半昏半醒中被战地医疗兵移开身上的几具尸体，枪林弹雨中抬上担架，满身鲜血如地狱逃出的修罗。他在被安置于病床时勉强睁眼，光亮后便是一抹跳跃着移动的红色，鲜血的颜色却使人联想到火焰。

他终于坚持不住暂时性休克晕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已过了两天两夜。视界清晰后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目及上方所见熟悉的颜色。对方显然是无意的，居高临下瞥了一眼正欲匆匆回头，血红发丝带起一阵风，却在一秒后再度折回，瞳孔收缩手中的输液袋险些没拿住。他看着她食指正是自己的方向，口中爆出惊喜的喊叫：

“他醒了！”

1146不擅于搭话，不擅于询问，不擅于调笑，不擅于甜言蜜语。他仰躺在病床上，白色绷带紧裹伤口，手中一本小书看得聚精会神。隔壁病床是不知哪个部队的Alpha士兵，伤口已基本痊愈，挽起袖子炫耀着肌肉，绘声绘色同几个小护士吹嘘自己的沙场英雄事迹。

“我扔掉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炸毁了敌方埋伏的一个据点，随后仅剩的七发子弹一枪崩掉一个头，最后倒下。”

声音愈来愈大。

“请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其他伤员休息。”

1146抬眸，血红发丝的女性Beta正端着托盘面朝士兵开口，继而无视隐约的嘟囔声径直走到1146床边，将点滴液换下，随即示意他坐正，拣起盘中剪刀和镊子为他更换纱布。1146将书放到桌上，赤裸上身面对着她，脸颊和肌肤苍白。女性Beta比他小了两圈，身量接近Omega，低头专注于纱布时，从他的视角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头红色短发，毛茸茸的，有些杂乱，充满活力。

“我是AE3803，你呢？”

“U1146。”

3803是这片区域医疗兵中唯一的Beta，本来身量还算娇小，混在一群Omega军医中就显得有些孔武有力。1146刚被运回来时，一些新入营的医疗兵看着他半个身体浸在鲜血中险些晕倒，3803当机立断进行手术拼劲全力试图从地狱拉回，术后仍自不确定是否就此挽留一人性命，终是在看到1146睁开双眼时如释重负。

“万幸你躺了两天终于醒过来了，我们都以为你——”

3803猛然停住倒吸口气。

“不是，我、我是说，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1146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酝酿许久艰涩挤出一句。

“……谢谢你们救了我。”

眼前仍在小心翼翼剪着纱布的女性Beta动作一顿，随后语气轻松：“这有什么好谢的，救人是我们的职责。”

***

1146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吐者，却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3803的脑中装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大部分是她从伤员那里听来的一段段经历，也有一部分事关她自身，例如她从哪出生，何处长大，为何参军，如何救人。她喜欢说话，作为一种宣泄压力的方式，抑或仿佛能通过语言汲取什么力量。

她有着不同于Beta的充沛精力和卓越向上的干劲。满是伤患的帐营中嘶吼与哭泣司空见惯，她听着帐篷外远处炮火的轰鸣，目及病床上的伤员愁眉苦脸郁郁寡欢，面颊尽力维持着笑容，在痛苦的谩骂与诅咒中始终坚持向每个人贯彻一种信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146有时觉得3803过于天真和理想主义。她说战争之后人们重建家园安居乐业再无硝烟，他知道只要人类尚存则战争终会再度挑起。她说爱人者人恒爱之，怎样的付出会得到怎样的回报，他暗忖世间皆不公平，对诸多人来说，善意可观不可食，恨意可食不可观。她相信所谓的正义，他甚至不知自己所为是否正义。但这些思想或许全部是无意义的，在这样的战争年代，思考本身或许显得唐突而可笑。

将纱布彻底摘除的前几天，3803脸色绯红又神秘兮兮地凑近1146，目不转睛注视着他，欲言又止。1146被她嘴角噙着的奇怪笑意弄得毛骨悚然，想要问她为何摆出这样一幅面容却半天没有表示。

“我脸上有东西吗？”

1146最终沉不住气。

“没有没有。”

3803连忙摇头。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在思考该如何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

1146将书放置床边继而抬眼看她，漆黑双眸波澜不惊。

“你直说好了。”

3803凑近他耳边，清浅呼吸夹带着热气，引得他不自觉有了些异样感觉。

“你悄悄告诉我，这里面你有没有哪个比较在意的Omega？”

1146皱眉。

“在意？”

耳边的热气倏然消失，3803坐回椅子打量着他。

“你难道之前没从其他伤员那里听说这件事吗？”

1146一头雾水。

“什么事？”

3803移开视线。

“就是——唉，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说出来总觉得怪尴尬的。”

1146沉默不语，静待下文。

3803犹豫片刻终于开口。

“是这样的，”她清了清嗓子，“上级领导给伤员的特殊优待，痊愈后重返军队前可以就近选择一名Omega——”3803想了半天整理出一个自认为文雅的措辞，“风流一晚。”

她在宣布过程中一直观察1146的脸色，发现他自始至终面色无甚波动。她暂停了一会儿企图给他一些反应和思考的时间，反而因对方半天未有任何表示显得愈发尴尬，寂静笼罩四周让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到一种可能性，是否1146不清楚这个“风流”的具体含义？

“更直白的说法就是，你可以——”

“不用说了。”

1146突然打断。

“我不需要。”

***

他和她再度重逢，彼时1146已回归部队三个月。营中仍是熟悉的光景，步兵们将咒骂和荤段子作为宣泄压力的最佳方式，在哄笑和粗声中驱散凝重氛围，好似死亡的压迫感也不再浓烈。

军队在缓步行进，敌人采取战略性撤退，他们仍无把握大举进攻，只有不断周转，从一个地区潜入另一个，跋涉一段时间后终于驻扎下来。这时他会意识到同3803告别便再无可能见面，驻地所在距他疗伤地区已经太远。他常会不由自主想起3803，作为一个朋友，一段回忆。他有些后悔没有正式同这位Beta军医进行告别，在拆除纱布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他就坐上开往部队的车子离开了。

1146会在有的晚上躺在床上，脑中掠过同3803交流过的事情。她是个博学的人，医术精湛，跟她聊天并不会有任何不适——毕竟他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3803每日都有新的见闻告诉他，纵使有些并不好笑但她总能说着说着情不自禁捧腹大笑。他想到那天3803对他说的，可以选择一名Omega发泄——他没有什么想发泄的，纵使这在他的那群兄弟们听来如同天方夜谭。

“你他妈是不是个Alpha？现成的Omega送过来你不要？！”

1146没放在心上，或许他就是那个比较奇怪的人，天生对Omega不甚在意，一个Omega和一本书放在面前，他会直接选择那本书。

战事进入僵持阶段，双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阵营中日复一日操练，无人员伤亡也无战果取得，物资加速消耗，卡车一辆辆驶入驻地，成箱食物从车上往下运。

3803终于彻底迷路，明明全程按照地图行进，仍然开到了不知名的死胡同，看着241部队在地图上的红色标记束手无策。她调转方向兜兜转转，终于眼前一亮发现几个营帐，却在靠近时看到随风飘扬的旗帜上数字“178”瞬间面如土色，内心盘算是否能得到哪个给她指路而不告发的好心士兵的帮助——她知道军纪如山也深知战争不容差错，然而现在这样一份工作本就非她所擅长。

她将车停在靠近树林一边，战战兢兢朝营帐走去，期望被发现又害怕被注意。直至打眼看到两名身穿整齐军装脊背挺直的白发士兵从营帐走出，下意识便欲转身往回跑，却在听到熟悉声音喊出的编号后生生止步。

“3803？”

1146不清楚这个数字是怎么突然跳了出来，又是怎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却隐约察觉喊出那一刻牵连的惊讶连同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他分明看到了那头耀眼的红发，如同跳跃的火焰，在风中猎猎。却在下一瞬暗自思忖为何会如此随意错认他人，然“抱歉”还未出声便见对方回过头。

他想这句“抱歉”无需再说出口。

***

“所以你现在做着运输物资的工作。”

“嗯。”

3803背着手踢了一块脚下的石子，她并不怎么希望这件事被她救助过的伤员知晓，或许是出于一种没来由的自尊与骄傲——她认为医者是神圣的，而她现在已褪去神圣的光环。

1146有疑问，但他选择憋在心里。他隐约察觉出3803在提及工作时面色不佳，或许这不是什么可以轻松袒露，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事情。

“241部队确实就在附近，”1146指向西南方向，“直走一段路程就可以看到。”

3803忙不迭道谢，还在为自身极差的方向感而羞愧，嘟嘟囔囔急匆匆欲往回赶路，走到一半猛然想到什么回头大声喊道：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1146先生！希望下次还能再见！”

未见1146压低帽檐，在她走远时嘴角微抿。4989冷不丁出现，拍着1146的肩膀挤出促狭笑容，语调上扬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揶揄。

“哪里认识的Beta？连编号都记得一清二楚。”

“早前身负重伤，是她对我进行救助。”

“医疗兵竟然还有Beta？为什么现在转为运输物资了？”

“……不清楚。”

4989眼珠一转。

“说起来，你这家伙明明是鱼的记忆，部队兄弟们的编号花了许久才记得，倒是不知道你竟能短时间内将她的编号记得一清二楚，还是说你对她很在意？”

“……没有的事。”

“可疑，十分可疑。你对Omega没兴趣，该不会是喜欢Beta吧。”

“闭嘴。”

***

3803在找寻目的地的过程中总会遇到波折，却唯独能精确无误地到达178部队——许是第一次的差错过于记忆犹新，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她熄火下车，打开卡车后面的门栓，1146走过来，将箱子搬起整齐摞至营内。总有再度迷路的情况——3803下意识地开往178部队附近，1146告诉她应该往何处走——她同他所有的相遇，最后都要以“希望下次还能再见”作为收尾，而这句话不负众望每每应验，3803甚至怀疑这样的结果是否出于预谋——出于什么预谋，谁的预谋？

1146终于知道3803运输物资的原因。救助营中新来的Omega取代3803的工作，她在无准备的处境下被发配为运输兵。Omega总是稀少且需受到保护，即便参军也只得从事后勤工作。Beta却与此不同，他们无足轻重又举足轻重，随时会被调遣往需要的地方，唯一的信仰是上级命令。

3803经常感到沮丧——为何迷路，为何方向感差到极致。此份工作不比当初，大部分时间需要只身穿梭于深山野林，再无第二人同她交流。她不畏惧牺牲，但她畏惧孤寂。3803习惯于同军营中的护士医生们闲聊，将各种见闻说与伤患听。眼下她能听到车窗外的虫鸣，她能对着动物说话吗？不如自言自语。

夜深人静时，只有车灯明亮如炬。3803埋怨不中用的自己，随即振作精神加油鼓气，最终假想副座是认识的人，她将脑中想法和此时心情说与对方听。假想对象各式各样，既有昔日同僚也有一面之缘的人，这种时候许多人和事毫无预兆地一股脑挤进大脑，她未曾想会在某个时点记起一些尘封许久的回忆。然而更多时候身边“坐着”1146——或许是她还算经常误打误撞同他见面的缘故。

3803将1146视为十分亲切的人。温柔，3803咀嚼这两个字，嘴角绽出笑容。1146寡言少语，但表达的话语感情真挚。她见到过1146操练的场景，坚毅冷酷的目光，挺拔的脊背，矫健的身躯——她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然而下了操练场面对她或者其他战友时，那种冷酷劲便荡然无存了。1146为人谦逊，待人温和，不擅于应付战友的玩笑，不擅于吵架斗嘴，不擅于插科打诨。他擅于做实事，在战友玩笑开过火时不痛不痒来上一拳，纵使如此大家仍然爱他。

在碰巧运输物资的目的地是178部队时，1146为大汗淋漓的3803冲泡一杯麦茶，请她去军营中坐一会儿，或者两人徒步走进森林呼吸清爽空气。3803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她把路上的见闻悉数倒出，1146耐心听着，替她拂掉陡然伸出的枝叶，提出他对一些事情的好奇与疑问。两人原地折返走出森林，有时看到1146的战友们朝他们吹口哨，个中含义不言而喻。3803后知后觉脸色微哂，却将其视为空气闷热，扬起笑容同神情同样些许不自然的1146道别。

***

在接到将物资运往178部队的命令时，3803陡然意识到她已许久未踏足那片区域。早前她下定决心突破自我，在短短两个月内将所有部队的路线记得滚瓜烂熟，这意味着她已不再需要他人指点与帮助，总可以凭一己之力择优选择最为安全和节省时间的路线将物资运达。工作繁重让她无法分心其他，纵使1146的面容不时出现在脑海，也需将其尽快驱散以集中注意。

她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完成工作的喜悦分享给1146——或许这只是表象原因。而深层次的却又那么直白而浅显：她只是想见见他。1146的皮肤是否会晒黑一些，他是否能够反击4989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许久未见他是否也会怀念她。3803出发之前刚刚听说西南前线取得重大阶段性胜利，那么身处彼方的178部队也一定正在庆贺。

到达军营正是深夜。

3803停车熄火，看着眼前的几盏白色帐篷里灯火通明，欢呼声此起彼伏。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犹豫不决是否该这个时候叫士兵们出来搬运物资，最后深吸口气欲回到车上将就一晚，或许第二日大家清醒之后再通知搬运也不迟。

3803正欲移动便见有人迎面走来，待近些借着微弱光亮发现是1146的战友，帽子上的编号U2048。对方看到她时显然极为讶异，舌头打结半天喊不出所以然，又或许是真得不清楚她的编号，顿了几秒忙不迭跑回营帐。

她僵在原地摸不清所以然，还在思考2048是何反应，却见几秒后有人从营帐探身而出，银白发丝覆住右眼，面颊借着营内泻出的光亮得以清晰辨出：是1146。他朝她缓步走来，远离了光亮面颊隐隐有些模糊，只余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萦绕在空气中的一层醉意。3803呆滞一秒快步向1146跑去，待近了惊异发现他向来无血色的脸上多出一抹红晕。

1146将3803拉近，未被遮住的左眼溢出了什么情感。3803觉得身体涌上一种无法言说的，莫名而新奇的体验，空气中的酒味渐淡，转而逐渐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

“你来了。”

1146甚少饮酒，今日小酌几杯便有些不胜酒力。他直直注视着3803，漆黑双目不显清明，倒像深不可测的黑洞，将人吸进去。

“嗯，好久不见，1146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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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6醒来时，白色制服盖在身上，日光还未普照大地。他穿戴整齐，捡起身旁草丛上的红色帽子，走出森林时已不见卡车，只有摞在地上的一箱箱物资。营帐内鼾声一片，1146将物资一箱一箱运进去，战友们陆陆续续爬起来。

1146将红色的帽子塞进衣服里，紧贴心脏的位置。

***

1146于决战前夕再次见到3803。

3803跳下卡车打开门栓，士兵们再也没了往日物资到来时的兴奋与雀跃。他们深知这是最后时日最后干粮，也深知此为成王败寇背水一战。最后一箱物资运往营内，3803立于两列战士中间敬了一个从军生涯中最为标准的军礼，习惯性想要压低帽檐却意识到头顶空空荡荡，随后走回卡车，启动发动机。